2014年3月5日 星期三

《那些殺死你的都並不致命》跋



是什麼讓你們有信心和興趣閱讀這本毫無來路的書呢?我看著在我面前的這些地址──認識的、不認識的、認識卻很久未曾見面的,或認識很久卻未曾見面的你們──在這樣一個怎麼也無法鼓起勇氣打開檔案,整理應該要整理的這些文字的早晨,又重新開始想這個問題。

你們都在哪遇見了我的文字,像遠古遠古,還沒有這樣的文字和語言前,用躲雨還是遮陽的心情走進山洞,看見牆上簡單的線條,呈現的狩獵或望星?

十幾年,我又是用怎樣的心情在寫著?十二歲搬離中文語境,像一個人被留在山洞。裡面有什麼逼著我,畫出來,寫下來。我想過誰會看見嗎?像星球爆炸的瞬間,是否期待著渡過長長的光年,終會有人看到那瞬間的火光──就算屆時發生的一切早已過去。

有人問我這「很短篇」會是什麼。實際上說,現在它甚至還不是書,它只是零散在各處的字。過去的和再過去的我,像零件散落各處。我在十幾年的字裡徘徊,有時像調查員撿拾各種可用的殘骸,各種片斷中嘗試推論出某種事實的輪廓;有時像走在城市無人的夜裡,就只是看看櫥窗裡孤獨的各色商品,以及漂浮在這些商品中,自己半明半滅的臉。

與其說寫書,我現在的工作更像蒐證──在我描寫的各樣人物場景裡,看到一個已經忘記,或不曾整理的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在書寫差不多的幾件事。

情感中最美好的想像,和那想像的消失。

不流血的傷口。

……桌子的兩邊,生活在簡單餐桌的一刀一叉中無聲崩潰了。

有時候是前因,有時候是後果;有時候是爆炸,有時候是廢墟。

牆上的我在狩獵:一動一靜之間的熱和冷;我在望星──沒有什麼比希望更美的,越是模糊而不可得的希望,越是。

而現在,追逐停止了。星光滅失了。



其實這些字,和好好活著真的沒有甚麼關係。語言是為了溝通,自言自語、黑暗中的笑聲,都是進化的系統失誤。

但你們在黑暗中出現了,在寂靜中出聲。

那就一起拿起火炬,看牆上都塗了些甚麼。


沈意卿  August, 8,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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