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Patrick Süskind驚世奇作《香水》改拍成電影的德國導演Tom Tykwer有一部已堪稱經典的《蘿拉快跑》,裡頭分為三段,都是同一段故事、人物和場景的不同發展,彷若平行世界,蘿拉到了關鍵點覺得不好,就能夠reset,再來一次。
讀Raymond Queneau小說時,我想到的就是一直跑個不停然後將時間倒轉改變故事走向和結尾的蘿拉。這本《風格練習》裡寫的也全部都是同一個簡單的故事(公車上遇見一戴繫繩帽、長脖子、與人軟弱地爭執又搶空位的人,之後又在廣場目睹那人和同伴討論風衣上該加釦子),不斷變異成另一種書寫風格與體例(如倒敘、戲劇版本、文字彎曲歪扭的夢境版乃至於純寫味覺、觸覺、嗅覺等),更多的另一個,總共99(這個數字很難說是隨機,相信隱藏著無限延展的隱喻意味)篇──簡直是Jorge Luis Borges所示範過的大量化版──組成以文字語言為基底的,十足繁複、迷亂的亂迷一樣(如諧音、黑話、詞語或字音的置換或增減、集合論和幾何學)的變形記事本。一人出版亦甚有巧思的請出九位詩人與作家(如唐捐、沈意卿、楊佳嫻)根據同一故事變化成不同風味,如雜阿含體、靠北體云云。
《風格練習》所演示的是一種書寫觀,一種開創寫的方法的寫,重要的不是內容,而是怎麼寫,怎麼呈現寫這件事,怎麼重新認識書寫,怎麼打破寫的固定制式與疆界,如何盡情肆無忌憚的表演寫,將書寫不可思議化,於是,書寫就擴展為萬花筒般具有各種顏料與形態的組合式遊戲,一種經過獨特設計與規則的風格遊戲,大可沒完沒了進展下去──而這其實我們不陌生不是嗎,最溫暖明亮的Italo Calvino不也有一本根據七十八張大小阿爾卡那牌寫成的《命運交織的城堡》?
另外,持續關心台灣當代詩歌演化的人應該很難不注意到後現代繁花聖母夏宇收錄33首、以Sherlock軟體進行中英語句子的直接翻譯、承載她獨門形狀與音樂一體化詩觀的透明膠片詩集《粉紅色噪音》,她在〈後記〉寫道:「……那些撿到的材料接近八百頁幾萬個句子還可能更多更多/因此這是一本無止盡之書/也因此這是一本適可而止之書」,顯然這也該是《風格練習》恰到好處的真實評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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